《全唐诗》第八卷赏析:帝王眼中的家国情怀
刘通
引言:全唐诗第八卷的独特地位
《全唐诗》第八卷作为这部宏伟诗歌总集的重要组成部分,收录了五代十国时期多位君王的诗作,具有独特的历史与文学价值。本卷所录诗篇主要来自南唐、前蜀、后蜀、吴越等国的君主及王室成员,如李昪、李璟、李煜、钱镠、孟昶等,这些身兼帝王与诗人双重身份的作者群体,使第八卷在中国诗歌史上占据了特殊位置。
在中国文学传统中,帝王诗作本就稀少珍贵,而五代十国这一特殊历史时期的君王诗歌更是凤毛麟角。第八卷收录的作品不仅反映了这一动荡时期的社会风貌,也展现了这些身处权力巅峰却面临家国危机的君主们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尤其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早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瑰宝,而本卷收录的诗作则为全面理解这位文学巨匠提供了另一重要维度。
第八卷的独特性还体现在其历史转折期的文学特征上。五代十国是唐诗向宋词过渡的关键时期,本卷作品既有唐代诗歌的遗风,又可见词体文学的萌芽,呈现出鲜明的过渡性特征。李煜等人的诗作中已经蕴含了后来词体文学的抒情特质,为研究中国诗歌发展流变提供了珍贵样本。
此外,第八卷收录的君王诗作大多情感真挚,艺术成就高超,打破了传统对"帝王文学"华而不实的刻板印象。这些作品既有对宫廷生活的描绘,也有对人生际遇的感慨,更有对家国命运的思考,展现了特殊历史环境下统治者作为普通人的情感体验,具有普遍的人文价值。
本卷的编纂也体现了《全唐诗》辑录者的慧眼,将分散各处的五代君王诗作汇集一处,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系统研究的文本基础。通过对第八卷的深入赏析,我们不仅能领略五代诗歌的艺术魅力,还能透过诗歌窥见那个动荡年代的社会风貌与文人心态,理解诗歌如何成为乱世中精神寄托的重要载体。
一、唐诗的历史地位
《全唐诗》第八卷虽然主要收录五代十国时期的作品,但这些诗作仍深深植根于唐代诗歌传统,体现了唐诗强大而持久的影响力。要全面理解第八卷的价值,必须将其置于唐诗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进行考察。
唐诗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巅峰,其历史地位首先体现在艺术成就的全面性与典范性上。从初唐四杰的开拓,到盛唐李杜的巅峰,再到中唐韩柳、元白的新变,晚唐小李杜的深情,唐代诗人在各种题材、体裁上都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而五代诗歌作为唐音的余响,继承了唐诗的精髓,第八卷中李煜等人的作品就明显带有晚唐诗风婉约深沉的特点。
其次,唐诗确立了"诗言志"与"诗缘情"并重的创作传统。这一特点在第八卷中得到鲜明体现。如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中"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的感慨,既是对个人命运的悲叹,也寄托了对故国的深沉思念,情感真挚动人,延续了唐诗将个人体验与时代背景相融合的优秀传统。
唐诗的另一重要贡献是完善了近体诗的格律体系。第八卷中的作品大多遵循严格的近体诗格律,如李璟《保大五年元日大雪》中的平仄对仗工整严谨,体现了五代诗人对唐代确立的诗律规范的恪守。同时,我们也能看到一些变化和突破,如长短句的使用更为自由,这反映了诗歌形式在五代时期的演进。
在社会功能方面,唐诗开创了诗歌参与社会生活的多元途径。第八卷中钱镠《巡衣锦军制还乡歌》等作品就展现了诗歌在政治仪式中的功用,延续了唐代应制诗的传统。而李煜的《病中感怀》等诗则继承了唐代文人诗抒怀写志的特点,展现了诗歌对个人精神世界的探索。
唐诗还树立了诗歌美学的多种典范。第八卷中既有李璟"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这样色彩浓烈、意象新颖的句子,体现了对李贺等唐代诗人的继承;也有李煜"红叶飕飗竞鼓声"这样细腻精微的描写,可见贾岛、姚合等晚唐诗人苦吟风格的影响。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中的五代诗歌虽然总体上延续唐诗传统,但已经开始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如李煜诗中的抒情更加个人化、内心化,语言更加平易自然,这些变化实际上为宋诗的发展开辟了道路。因此,第八卷不仅是唐诗的余响,也是诗歌史转折的重要见证。
从文化意义上说,第八卷收录的君王诗作还体现了唐诗的另一个重要传统——"诗可以怨"。这些身处高位的作者通过诗歌抒发内心的忧思与苦闷,证明了诗歌作为心灵表达工具的价值超越社会地位。李煜在《感怀》中写道"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这种毫无伪饰的情感流露,正是对唐诗真谛的最好继承。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作为连接唐音宋调的桥梁,既承载了唐诗的艺术精髓,又孕育着新的文学可能,其历史地位不容忽视。通过研究这一卷中的作品,我们能够更清晰地把握中国古典诗歌发展的内在脉络,理解唐诗如何在五代这一特殊历史时期继续发挥其深远影响。
二、名家专论篇
《全唐诗》第八卷汇集了五代时期多位帝王诗人的佳作,其中尤以南唐三主——李昪、李璟、李煜祖孙三代的诗作最具代表性,艺术成就也最高。本节将重点赏析这三位诗人的作品,探讨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文学价值。
1. 南唐先主李昪诗作赏析
李昪作为南唐开国之君,在《全唐诗》第八卷中仅存《咏灯》一首,却已可见其诗才。这首七言绝句写道:"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主人若也勤挑拨,敢向尊前不尽心。"诗人以灯自喻,构思新颖巧妙。首句"一点分明值万金"既写灯光的珍贵,又暗喻自身才华的价值;次句"怕冷风侵"则流露出对处境艰难的隐忧;后两句表面写主人挑拨灯芯使灯更亮,实则表达了对知遇之恩的感激和尽心报效的决心。
这首诗体现了李昪作为开国君王的胸襟与气度,语言简练而意蕴丰富。艺术上,全诗采用比体手法,通篇咏灯而不离人事,物我交融,既保持了传统咏物诗的特色,又赋予其深刻的人格寓意。诗中"勤挑拨"三字尤为精妙,既符合灯的特性,又暗指人才的培养需要外力相助,一语双关,可见诗人炼字之功。
2. 南唐中主李璟诗作探微
李璟在第八卷中存诗三首,其中《游后湖赏莲花》最具特色:"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这首诗以奇特的想象和浓烈的色彩著称。前四句写景,用"蘸水火不灭"形容蓼花的红艳,以"银梭投"比喻水鸟捕鱼的迅捷,意象新颖大胆。后两句突然转入历史联想,将荷花比作被斩的宫女头颅,联想奇崛,使全诗氛围由明丽转为凄艳。
李璟的另一首《保大五年元日大雪》则展现了不同的风格:"珠帘高卷莫轻遮,往往相逢隔岁华。春气昨宵飘律管,东风今日放梅花。素姿好把芳姿掩,落热还同舞势斜。坐有宾朋尊有酒,可怜清味属侬家。"这首诗写元日大雪,将节令、天象、人事巧妙融合。中间两联对仗工整,"春气"与"东风"、"素姿"与"落热"的对应显示了诗人驾驭语言的功力。尾联转入抒情,在宾朋宴饮的热闹中透露出淡淡的孤清之感,体现了李璟诗作深沉内敛的一面。
3. 南唐后主李煜诗歌艺术
李煜是第八卷中存诗最多的诗人,也是艺术成就最高者。他的诗作大致可分为三类:感时伤事之作、悼亡伤逝之作和病中抒怀之作,无不情感真挚,动人心魄。
《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是李煜感时伤事的代表作:"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这首诗写于亡国后,语言平易而感情沉痛。首联以"梦一场"概括人生巨变;中间两联通过今昔对比和景物烘托,极写亡国之痛;尾联具体到家族命运,使悲哀更加切实可感。全诗不事雕琢而自然感人,体现了李煜后期诗歌的最高境界。
悼亡诗如《挽辞》二首,其一云:"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这首诗悼念早逝的亲人,以"珠碎"、"花凋"起兴,中间穿插"玉笥"、"香奁"等遗物描写,最后以"无泪可沾巾"作结,情感表达由外露转为内敛,展现了深沉的悲痛。李煜善于通过具体意象表达抽象情感,这组诗中的意象选择精当,排列有序,构成完整的情感脉络。
病中抒怀之作如《病中书事》:"病身坚固道情深,宴坐清香思自任。月照静居唯捣药,门扃幽院只来禽。庸医懒听词何取,小婢将行力未禁。赖问空门知气味,不然烦恼万涂侵。"这首诗写病中生活,透露出对佛理的体悟。首联点明病中悟道的主旨;中间两联写幽居景象,对仗工稳;尾联表达对佛门的向往。全诗风格清冷孤寂,与李煜前期作品的华美形成鲜明对比,反映了他晚年心境的变化。
李煜诗歌的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情感的真挚深沉,无论写家国之痛还是个人愁绪,都能直抵人心;其次是语言的自然流畅,不刻意雕琢而自臻妙境;再次是意象的新颖独特,善于将抽象情感具象化;最后是境界的扩大,将个人遭遇提升到对人生普遍困境的思考,具有超越时代的艺术价值。
4. 其他名家诗作简析
第八卷中其他诗人的作品也各具特色。如钱镠的《没了期歌》:"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语言通俗如口语,却生动反映了治国理政的辛劳,展现了这位吴越开国者的务实精神。
孟昶的《避暑摩诃池上作》则清丽脱俗:"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后两句写女子夏夜纳凉的情态,观察入微,描写细腻,颇具花间词风,显示了五代诗歌向词体过渡的痕迹。
通过对第八卷主要诗人的专论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五代君王诗作既有对唐诗传统的继承,又有因时代变迁和个人际遇而形成的独特风貌。尤其是李煜的诗作,将个人悲剧性体验转化为具有普遍意义的艺术表达,成为中国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瑰宝。
三、《全唐诗》的编纂与流传
《全唐诗》作为中国文学史上规模最大的诗歌总集,其编纂过程与流传历史本身就是一部文化史诗。第八卷作为其中收录五代君王诗作的重要部分,其文本形成与流传情况值得特别关注。了解这些背景知识,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第八卷中诗作的文化价值和历史意义。
1. 《全唐诗》的编纂背景
《全唐诗》的编纂始于清代康熙年间,由彭定求、杨中讷等十人奉敕编校,在明代胡震亨《唐音统签》和清初季振宜《唐诗》的基础上增订而成。全书共九百卷,收录诗人二千二百余家,诗作四万八千九百余首,堪称中国古典诗歌的集大成者。在这样宏大的编纂工程中,五代十国时期的诗歌因其特殊的过渡性质,面临着如何定位和取舍的问题。编纂者最终将五代君王诗作集中于第八卷,既体现了对这一时期文学的重视,也显示了对其特殊性的认识。
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收录的作者多为割据政权的统治者,如南唐、吴越、前蜀等国君主。在正统史观影响下,这些政权通常被视为"僭伪",而《全唐诗》能够摒弃偏见,专卷收录他们的诗作,体现了编纂者相对开明的文化态度和以诗存人的编纂理念。尤其是对李煜这种亡国之君的作品给予重要位置,更显示了艺术价值超越政治立场的文化胸襟。
2. 第八卷的文献来源考略
第八卷中诗作的文献来源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历代诗歌总集,如《才调集》、《唐音统签》等;其次是史书和笔记中的记载,如《旧五代史》、《十国春秋》、《南唐书》等;再次是地方志和私人别集的收录;此外还有石刻、法帖等实物资料。不同来源的文本在流传过程中难免出现异文,编纂者进行了必要的校勘工作。
以李煜诗为例,《全唐诗》第八卷共收录其诗十八首,这些作品主要源自南宋人所编的《李后主集》以及各种诗话笔记的记载。对比不同版本可以发现,有些诗句存在文字差异。如《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诗,"江南江北旧家乡"一句在《五代诗话》中作"江南故国旧家乡";"不堪闲坐细思量"在《南唐书》中作"不堪回首细思量"。这些异文反映了文本在流传过程中的变化,也为我们理解诗意提供了多重视角。
3. 第八卷的编排体例
《全唐诗》第八卷在编排上大致按照作者时代先后为序,同一作者的作品则按体裁和内容分类排列。以李煜为例,其诗作先排感怀时事的《九月十日偶书》、《秋莺》等,次排悼亡诗《挽辞》、《悼诗》等,再排病中抒怀之作,最后是咏物诗和残句。这种编排既考虑了创作时间,也兼顾了题材类型,体现了编纂者的用心。
不过,由于文献不足等原因,第八卷的编排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之处。如将李从善、李从谦等南唐宗室的作品排在李煜之后,而将前蜀王衍、吴越钱镠等人的作品置于卷末,这种顺序是否完全符合历史实际,学界尚有不同看法。此外,个别作品的归属也存在争议,如《宫词》一首是否确为王衍所作,历来有不同意见。
4. 文本流传中的问题
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第八卷中的诗作面临的主要问题包括:作品真伪的考辨、文字讹误的校正、作者归属的确定等。以《咏灯》为例,该诗署名李昪,但南唐先主李昪出身微贱,早年失学,是否有如此诗才值得怀疑,有学者认为可能是后人伪托。再如李璟的《游后湖赏莲花》,其中"孙武已斩吴宫女"的典故运用十分娴熟,与史载李璟"素不晓书"的记载形成矛盾,也可能经过了文人润色。
文字校勘方面,如李煜《病中感怀》"憔悴年来甚"一首,"风威侵病骨"一句在《翰府名谈》中作"风威侵病骨",而《全唐诗》作"风威侵病骨",一字之差,意义有别。再如《赐宫人庆奴》中"风情渐老见春羞"的"见"字,别本或作"觉",情感色彩略有不同。这些细微差别对理解诗意有重要影响,需要研究者仔细甄别。
5. 第八卷的版本价值
尽管存在上述问题,《全唐诗》第八卷仍具有不可替代的版本价值。首先,它将分散各处的五代君王诗作汇集一处,为研究者提供了极大便利;其次,它对所收文本进行了初步校勘,确定了相对可靠的通行文本;再次,它保存了一些后世已佚的作品,如钱镠的《没了期歌》等,具有辑佚功能;最后,它的编排体例反映了清代学者对五代诗歌的认识,本身具有学术史意义。
随着现代学术的发展,学界对第八卷中诗作的研究不断深入。敦煌文献的发现、域外汉籍的回流、新出土文献的公布,都为校勘和注释工作提供了新的材料。如李煜的一些残句在《全唐诗》中收录不全,而在日本保存的《李煜集》写本中则更为完整。这些新发现使我们可以更全面地认识第八卷诗作的原貌。
6. 第八卷的文化影响
《全唐诗》第八卷虽然篇幅不大,但因其收录作者的特殊身份和作品的艺术价值,在中国文学史上产生了深远影响。尤其是李煜的诗作,与他的词作一起,塑造了中国文学中"亡国之音"的经典范式。后世文人面对家国变故时,往往以李煜诗为精神依托和艺术典范。如南宋遗民、明末清初的士人,都曾从李煜诗中寻找共鸣。
第八卷中诗作的艺术表现手法也对后世文学产生了影响。如李煜将具体物象与抽象情感相结合的写法,直接影响了宋代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他对日常生活的诗意发掘,则预示了宋代"以俗为雅"的诗歌风尚。从更广阔的视野看,第八卷中五代君王诗作呈现出的感伤基调和对个人命运的思考,标志着中国古典诗歌由唐音向宋调的转变,具有文学史转折的意义。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的编纂与流传,不仅是一个文本整理的过程,更是一种文化传统的建构。通过梳理这一过程,我们能够更深入地理解五代诗歌如何在历史长河中被保存、诠释和赋予新的意义,从而更全面地把握其文学价值和文化内涵。
四、风格流派
《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时期君王诗作,虽然数量有限,却呈现出丰富多样的风格特点,反映了这一特殊历史时期诗歌创作的多元面貌。通过分析这些作品的艺术风格和流派特征,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五代诗歌在唐诗向宋诗过渡过程中的独特地位和价值。
1. 绮丽华美的宫廷诗风
第八卷中部分作品延续了唐代宫廷诗的绮丽风格,以华美的辞藻描写宫廷生活和自然景物。李璟的《游后湖赏莲花》就是典型代表:"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诗中"蘸水火不灭"的比喻新奇大胆,"银梭投"的意象生动传神,"红碧相杂"的色彩对比鲜明强烈,整体呈现出浓艳华美的艺术效果。
这种风格源于南朝宫体诗和唐代李商隐、温庭筠等人的影响,讲究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用典精巧。五代十国的君主们虽然身处乱世,但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仍保持着相当的文化氛围和艺术追求,其诗作自然带有宫廷文学的烙印。李从善的《蔷薇诗一首十八韵,呈东海侍郎徐铉》更是将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日照玲珑慢,风摇翡翠帷。早红飘藓地,狂蔓挂蛛丝。"连续使用精美物象和艳丽色彩,极尽描绘之能事。
然而,与唐代宫廷诗相比,第八卷中的这类作品在华丽外表下往往隐含着一丝不安和忧伤。如李璟诗突然以"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作结,将美丽的荷花比作被斩首的宫女,使全诗氛围骤变,透露出乱世中人难以排遣的危机感和悲剧意识。这种"以乐景写哀"的手法,正是五代宫廷诗区别于唐代同类作品的重要特征。
2. 凄婉感伤的抒情诗风
第八卷中更具代表性的是一种凄婉感伤的抒情风格,这以李煜的诗作为典型。如《九月十日偶书》:"晚雨秋阴酒乍醒,感时心绪杳难平。黄花冷落不成艳,红叶飕飗竞鼓声。"诗中"晚雨秋阴"的凄凉氛围,"黄花冷落"的衰败意象,"心绪杳难平"的直接抒情,共同构成了一个充满感伤色彩的艺术世界。
这种风格的形成与五代十国的动荡时局和诗人们的个人遭遇密切相关。李煜作为亡国之君,其诗中"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沉痛,"问君能有几多愁"的哀婉,不仅是个人的情感宣泄,也折射出一个时代的集体焦虑。与唐代抒情诗相比,这类作品更加内向化、个人化,情感表达更为直接和强烈,艺术手法上则相对减少修饰,以白描见长。
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中的感伤抒情往往通过今昔对比的手法实现。如李煜《感怀》:"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通过"又见"二字引入对往昔的回忆,在现实与过去的反差中强化感伤效果。这种时间维度上的对比,使诗歌的抒情更加深沉有力。
3. 清新自然的闲适诗风
与上述两种风格不同,第八卷中还有一些作品呈现出清新自然的特点,这主要体现在描写闲居生活和自然景物的诗中。李煜的《病起题山舍壁》就是代表:"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炉开小火深回暖,沟引新流几曲声。"诗人以简淡的笔触描写山居生活的细节,"小火"、"新流"等意象清新自然,毫无雕琢之感,表现出一种超然物外的闲适情趣。
这种风格源于唐代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传统,但在五代时期又有了新的发展。与盛唐山水诗的宁静祥和不同,第八卷中的闲适诗往往隐含着一丝难以排遣的忧郁。如李煜诗在描写闲情后写道:"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表面是表达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实则透露出对现实政治的失望和无奈。这种外静内忧的特质,使五代闲适诗具有更为复杂的内涵。
钱俶的《宫中作》也体现了类似的风格特点:"廊庑周遭翠幕遮,禁林深处绝喧哗。界开日影怜窗纸,穿破苔痕恶笋芽。"前两句写宫廷环境的幽静,后两句通过"怜窗纸"、"恶笋芽"的拟人化描写,赋予寻常景物以灵动气息。这种对细微之物的敏锐感受和精确表达,已经隐约可见宋代杨万里等诗人的影子。
4. 通俗直白的民歌风格
第八卷中还有少量作品采用了接近民歌的通俗风格,语言直白,节奏明快。钱镠的《没了期歌》最为典型:"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全诗采用重复句式,语言朴素如口语,生动表达了治国理政的繁忙和辛劳,具有强烈的现实感和生活气息。
这种风格源于唐代民间歌谣和文人拟乐府的传统,但在五代时期,由于割据政权的统治者多出身寒微,与民间文化联系更为紧密,其诗作自然带有通俗直白的特点。钱镠本是盐贩出身,他的《巡衣锦军制还乡歌》:"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虽然形式上较为规整,但语言依然通俗易懂,情感表达直接热烈,体现了武将诗人的本色。
王衍的《醉妆词》也颇具民歌风味:"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句式长短错落,语言浅白直露,生动刻画了醉态和享乐心理。这类作品虽然在艺术上未必精致,但因其真实自然,反而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5. 风格流派的交融与创新
第八卷中许多作品并非单纯属于某一种风格,而是呈现出多种风格交融的特点。如李煜的《秋莺》:"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老舌百般倾耳听,深黄一点入烟流。"前两句写秋莺的孤独,带有感伤色彩;后两句对莺声和莺影的描写却极为精工,体现了宫廷诗的锤炼功夫。两种风格自然融合,共同营造出含蓄深远的意境。
孟昶的《避暑摩诃池上作》则融合了宫廷诗的华美和抒情诗的婉约:"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前两句写水殿避暑的环境,辞藻华丽;后两句写女子情态,细腻婉转。全诗在华丽的外表下隐含着一丝寂寞清冷,体现了多种风格的有机融合。
从文学发展的角度看,第八卷中风格流派的多样性反映了五代诗歌的过渡性质。这一时期的诗人们既继承唐诗的传统,又在时代变局和个人际遇的影响下探索新的艺术道路。宫廷诗的华丽、抒情诗的感伤、闲适诗的自然、民歌的直白,这些不同风格的交融碰撞,实际上为宋代诗歌的多元发展奠定了基础。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中的诗作已经显示出"以文为诗"的倾向,如李煜的一些作品语言趋于散文化,抒情更加直白,这预示着宋诗新风的方向。同时,部分作品对日常生活细节的关注和通俗化表达,也体现了诗歌从贵族文学向更广泛社会阶层扩散的趋势。这些变化虽然微妙,却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呈现的风格流派多样性,不仅反映了五代十国时期诗歌创作的实际状况,也展现了中国古典诗歌在唐宋之交的演变轨迹。通过分析这些不同的风格特点及其交融创新,我们可以更全面地把握第八卷诗作的艺术价值,更深入地理解它们在诗歌发展史上的地位和作用。
五、名家专论
《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中,除了前文已重点讨论的南唐三主外,还有其他几位颇具特色的诗人值得专门研究。本节将选取吴越国钱镠、钱俶父子,前蜀王衍以及后蜀孟昶等几位君王的诗作进行深入分析,探讨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文学价值。
1. 吴越武肃王钱镠诗作研究
钱镠在《全唐诗》第八卷中存诗三首,其中《巡衣锦军制还乡歌》最具代表性:"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功成道上兮列旌旗,父老远来兮相追随。家山乡眷兮会时稀,今朝设宴兮觥散飞。斗牛无孛兮民无欺,吴越一王兮驷马归。"这首诗采用楚辞体式,语言质朴豪迈,表达了功成名就后荣归故里的喜悦和自豪。诗中"碧天朗朗"、"旌旗"、"觥散飞"等意象营造出热烈欢庆的氛围,而"民无欺"一语则透露出这位出身寒微的君主对民生的关注。
钱镠的《没了期歌》则更加通俗直白:"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这首小诗以重复的句式、口语化的语言,生动表达了治国理政的繁忙和辛劳。与一般君王诗作的庄严华美不同,钱镠的诗直抒胸臆,不加雕饰,体现了武将诗人的本色和务实精神。这种朴实无华的风格在君王诗作中可谓独树一帜。
作为吴越国的建立者,钱镠的诗作与其治国理念密切相关。他在诗中表现出的勤政爱民思想和朴素务实作风,正是其"保境安民"政策在文学上的反映。从艺术角度看,钱镠诗的价值不在于技巧的精湛,而在于情感的真挚和风格的独特,为五代君王诗作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2. 吴越忠懿王钱俶诗歌赏析
钱俶是钱镠之孙,在第八卷中仅存《宫中作》一首:"廊庑周遭翠幕遮,禁林深处绝喧哗。界开日影怜窗纸,穿破苔痕恶笋芽。西第晚宜供露茗,小池寒欲结冰花。谢公未是深沉量,犹把输赢局上夸。"这首诗描写宫廷幽静环境,风格清丽典雅,与钱镠的质朴形成鲜明对比。中间两联对仗工整,"怜窗纸"、"恶笋芽"的拟人手法新颖别致,体现了诗人观察的细致和感受的敏锐。
尾联用谢安弈棋的典故,表面是批评谢安计较输赢不够超脱,实则可能暗含对政治博弈的感慨。钱俶最终纳土归宋,这首诗或许隐约透露了他对权力争斗的厌倦和对平静生活的向往。与祖父钱镠的进取精神不同,钱俶的诗更多表现出文人的内敛和哲思,反映了吴越国后期文化氛围的变化。
3. 前蜀后主王衍诗风探析
王衍是前蜀第二代君主,在第八卷中存诗四首,其中《醉妆词》最能代表其诗风:"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这首诗语言浅白,节奏轻快,生动刻画了醉态和享乐心理。王衍以荒淫著称,这首诗正是其纵情声色生活的真实写照,具有浓厚的宫体诗气息。
相比之下,他的《宫词》则较为典雅:"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前两句写宫殿夜景,华丽壮观;后两句转入抒情,表达及时行乐的思想。全诗在华丽描绘中隐含着一丝空虚感,反映了这位亡国之君醉生梦死的精神状态。
王衍的诗歌艺术价值或许不高,但其作为历史人物的特殊性和作品的真实性,使它们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认识意义。通过这些诗作,我们可以更直观地了解五代十国时期某些割据政权统治者的生活态度和精神世界。
4. 后蜀后主孟昶诗歌艺术
孟昶是后蜀第二代君主,在第八卷中存诗仅《避暑摩诃池上作》一首,却堪称五代君王诗中的精品:"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这首诗描写夏夜宫中女子纳凉的情景,前四句写静态的美丽形象,"冰肌玉骨"的比喻清新脱俗;后四句转入动态描写和抒情,"疏星渡河汉"的意象空灵悠远,结尾两句则表达了对时光流逝的隐忧。全诗语言精练,意境优美,将宫体诗的华丽与抒情诗的深婉完美结合,艺术成就颇高。
孟昶虽然后来也成为亡国之君,但这首诗并无多少颓废气息,反而展现出高雅的艺术品位和敏锐的时光意识。特别是"只恐流年暗中换"一句,超越了具体的宫廷场景,上升为对时间流逝的普遍思考,使诗歌具有了更深广的内涵。
5. 其他宗室诗人作品简析
第八卷还收录了南唐宗室李从善、李从谦等人的诗作。李从善的《蔷薇诗一首十八韵,呈东海侍郎徐铉》是一首长篇咏物诗:"绿影复幽池,芳菲四月时。管弦朝夕兴,组绣百千枝..."全诗对蔷薇的描写极尽工巧之能事,辞藻华丽,用典精巧,显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学修养和艺术造诣,但内容上不免流于形式化。
李从谦的《观棋》则别具一格:"竹林二君子,尽日竟沉吟。相对终无语,争先各有心。"这首诗以观棋为题,实则暗喻政治博弈,语言简练而意蕴深远。后四句"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若算机筹处,沧沧海未深。"更包含了深刻的人生哲理,体现了五代乱世中人对权力斗争的反思。
6. 综合比较与评价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第八卷中的五代君王诗作虽然数量有限,但各具特色,风格多样。从钱镠的质朴豪迈到钱俶的清丽典雅,从王衍的浮华纵欲到孟昶的精美深婉,再到南唐宗室的工巧雅致,共同构成了五代十国时期上层诗歌创作的丰富图景。
从艺术成就看,当以孟昶和李煜为最高。孟昶诗精练优美,意境深远;李煜诗则感情真挚,境界开阔。钱镠诗虽艺术上不够精致,但独具一格,真实动人。钱俶和王衍的诗则分别代表了文人化和享乐化的两种倾向。
从历史价值看,这些诗作都是了解五代十国时期割据政权文化风貌的珍贵资料。君王的诗作往往与其治国理念和政治命运密切相关,通过诗歌可以窥见其精神世界和时代氛围。尤其是几位亡国之君的作品,更具有特殊的认识意义。
从文学发展看,这些诗作既继承了唐代诗歌的传统,又因时代变局和个人际遇而有所创新,呈现出由唐音向宋调过渡的特点。李煜、孟昶等人的优秀作品已经显示出宋代诗歌的某些特征,如日常化、哲理化倾向等,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君王诗作,虽然作者身份特殊,但同样遵循艺术规律,具有普遍的审美价值。通过深入分析这些作品,我们不仅能够了解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现象,也能够更全面地把握中国古典诗歌发展的内在脉络。这些诗作作为唐诗向宋诗过渡的重要环节,值得我们在文学史上给予足够的重视和评价。
六、唐诗的形式美学
《全唐诗》第八卷所收录的五代十国时期诗作,在诗歌形式美学方面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和艺术成就。这些作品既严格遵循唐代确立的近体诗格律规范,又在句式结构、修辞手法和声韵运用等方面有所创新和发展,体现了由唐音向宋调过渡的形式特征。
1. 严谨的格律规范与灵活变通
第八卷中的诗作大多采用五言或七言律诗、绝句形式,严格遵守平仄对仗的格律要求。以李煜《秋莺》为例:"残莺何事不知秋(平平平仄仄平平),横过幽林尚独游(平仄平平仄仄平)。老舌百般倾耳听(仄仄仄平平仄仄),深黄一点入烟流(平平仄仄仄平平)。"这首七绝平仄交替井然有序,第二、三句之间粘对得当,体现了对唐代近体诗格律的完美继承。
然而,五代诗人在恪守格律的同时也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如钱镠《巡衣锦军制还乡歌》采用楚辞体式,句中多用"兮"字,句式长短错落:"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这种形式上的变通,反映了五代诗人对诗歌表现手段的拓展。王衍《醉妆词》则更突破常规:"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三言、五言交错使用,节奏明快活泼,已带有词体的特点。
2. 对仗艺术的精进与新变
对仗是近体诗最重要的形式特征之一,第八卷中的作品在这方面既有继承又有发展。李璟《保大五年元日大雪》的中间两联堪称典范:"春气昨宵飘律管(仄仄仄平平仄仄),东风今日放梅花(平平平仄仄平平)。素姿好把芳姿掩(仄平仄仄平平仄),落热还同舞势斜(仄仄平平仄仄平)。"不仅平仄相对,词性结构也完全对称,"春气"对"东风","律管"对"梅花",工整而不板滞。
更值得注意的是,五代诗人在对仗中追求"意对"而非仅"词对"。李煜《病中书事》中的"月照静居唯捣药(仄仄仄平平仄仄),门扃幽院只来禽(平平平仄仄平平)","捣药"与"来禽"字面上虽不严格相对,但意境上却形成幽居生活的完整画面。这种以意为主的对仗方式,预示了宋代诗歌的发展方向。
3. 声韵运用的特色
第八卷诗作在用韵方面大多遵循《切韵》系统,押平声韵为主,一韵到底。如孟昶《避暑摩诃池上作》押"寒"韵:"汗、暖、乱、汉、换",韵脚字选择精当,与诗歌的清凉意境相得益彰。同时,部分作品也表现出用韵的灵活性,如李从善《蔷薇诗一首十八韵》长篇巨制,却能自如转韵,显示出声韵驾驭的高超能力。
声调搭配上,这些诗作注重平仄相间,抑扬顿挫。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江南江北旧家乡(平平平仄仄平平),三十年来梦一场(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交替如波浪起伏,与诗中沉郁顿挫的情感完美契合。这种声情相谐的艺术效果,体现了五代诗人对诗歌音乐性的深刻理解。
4. 句式结构的创新
在句式结构方面,第八卷诗作呈现出由整齐划一向灵活多变发展的趋势。传统律诗多以"二二三"或"四三"句式为主,而五代诗人开始尝试更多变化。如李煜《书灵筵手巾》:"浮生共憔悴(平平仄平仄),壮岁失婵娟(仄仄仄平平)。"前句采用"一二二"特殊句式,打破常规节奏,强化了感慨语气。
钱镠《没了期歌》则采用重复句式:"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这种结构显然受到民间歌谣影响,通过重复形成强烈的节奏感和感染力。句式上的创新使五代诗歌在形式上更加丰富多样。
5. 修辞手法的运用
第八卷诗作在修辞手法上既有继承又有发展。比喻手法运用尤为突出,如李璟将荷花比作"琉璃池上佳人头",新奇突兀却形象鲜明;李煜将人生比作"三十年来梦一场",抽象具体化而意味深长。这些比喻已超越唐代的典雅规范,趋向个性化表达。
夸张手法也颇具特色,李昪《咏灯》:"一点分明值万金",极言灯光之珍贵;钱镠自称"吴越一王兮驷马归",彰显王者气派。五代诗人通过适度夸张强化表达效果,却又不失其真。
对偶手法在继承唐代精工的基础上更重意蕴关联。李煜"汗手遗香渍,痕眉染黛烟",不仅字面对仗,更通过"汗手"与"痕眉"的细节并置,勾勒出完整的人物形象。这种"意象并置"的手法,实为后来词体文学的滥觞。
6. 形式与内容的统一
第八卷诗作最可贵之处在于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李煜的感伤诗多选用音调低沉的韵部,如《挽辞》押"真"韵:"春、身、尘、巾",低沉呜咽的韵脚与悼亡主题相得益彰。而钱镠的还乡歌则选用音调明亮的"微"韵:"晖、飞、归",烘托欢快气氛。
在体裁选择上,深沉的情感多用律诗表达,因其篇幅较长且结构严谨;即兴之感则多用绝句或杂言,取其短小灵活。如李煜抒发亡国之痛的《渡中江望石城泣下》采用七律,而王衍描写醉态的《醉妆词》则用杂言,各得其所。
五代十国特殊的历史环境使诗人们格外注重形式与情感的协调。乱世中的深沉感慨需要恰当的形式承载,而第八卷中的优秀作品正实现了这种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为后世树立了典范。
7. 形式美学的过渡性特征
从文学发展史看,第八卷诗作的形式美学呈现出明显的过渡性特征。一方面恪守唐诗格律,另一方面又有所突破创新,为宋诗的形式发展开辟了道路。这种过渡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由严格的格律规范向适度松动转变。五代诗人在保持近体诗基本框架的同时,开始尝试句式、用韵等方面的变通,如李煜某些诗中的拗救运用更加灵活,为宋代诗人"以文为诗"提供了先例。
其次,对仗艺术由工整对称向意蕴关联发展。不再单纯追求字面的工对,而更注重内在意义的呼应,这种变化直接影响了宋代苏轼等人的对仗风格。
再次,修辞手法由典雅规范向个性化表达转变。比喻、夸张等手法运用更加自由灵活,为宋诗"以故为新"的修辞策略奠定了基础。
最后,体裁选择由传统向多样化发展。除传统律绝外,楚辞体、民歌体等形式的采用,反映了诗歌形式的多元化趋势。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在诗歌形式美学方面既继承了唐代近体诗的优秀传统,又根据时代需要和个人表达的要求有所创新,在中国诗歌形式发展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意义。通过分析这些作品的形式特征,我们可以更清晰地把握由唐至宋诗歌艺术演变的轨迹。
七、意象系统研究
《全唐诗》第八卷所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构建了丰富而独特的意象系统。这些意象既有对唐代诗歌传统的继承,又因时代背景和作者身份的特殊性而呈现出新的特点。通过分析这些意象的选择、组合和演变,可以深入理解五代诗歌的美学特质和文化内涵。
1. 自然意象的运用与变异
第八卷中的诗作广泛运用自然意象,但其内涵已与唐代同类意象有所不同。以"花"意象为例,李煜《梅花》中"殷勤移植地,曲槛小栏边"的梅花,已不再是盛唐诗歌中傲雪凌霜的象征,而成为诗人孤独命运的写照;李璟笔下"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的荷花,更被赋予凄艳恐怖的色彩,反映了乱世中人扭曲的审美心理。
"月"意象的运用也颇具特色。孟昶《避暑摩诃池上作》:"帘开明月独窥人",月被赋予窥视者的角色,营造出幽秘氛围;李煜"空有当年旧烟月"中的月则是往事见证,承载着沉重的今昔之感。与唐代诗人多写明月清辉不同,五代君王笔下的月常带忧郁色彩,成为内心情感的投射。
季节意象中,"秋"的出现频率最高。李煜《秋莺》:"残莺何事不知秋",《九月十日偶书》:"晚雨秋阴酒乍醒",秋成为衰败、离别、死亡的象征。这种对秋季的偏爱,与五代十国的动荡时局和诗人们的悲剧性体验直接相关。
2. 器物意象的文化内涵
第八卷中的诗作还包含丰富的器物意象,这些意象往往承载着特定的文化内涵。李昪《咏灯》以"灯"为核心意象:"一点分明值万金",灯既是照明之物,又象征人才和希望;"怕冷风侵"则暗示处境的脆弱。全诗通过灯意象巧妙表达了诗人的政治处境和心态。
李煜《书琵琶背》:"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通过琵琶的"凤尾"、"檀槽"等部件意象,既写出乐器的精美,又隐含对弹奏者的追忆。器物在这里成为勾连过往的媒介,具有深厚的情感容量。
钱镠诗中反复出现的"锦衣"、"旌旗"、"金杯"等意象,则彰显了王者气派和功成名就的荣耀。这些华丽器物意象的堆砌,与钱镠出身寒微而终登大位的个人经历密切相关,反映了其对身份认同的强烈需求。
3. 身体意象的情感表达
身体意象在第八卷诗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常被用来表达深刻的生命体验。李煜《病中感怀》:"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病骨"与"愁肠"的意象直观呈现了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忧郁;《挽辞》中"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则以身体的碎片化(珠碎)象征生命的陨落。
孟昶"冰肌玉骨清无汗"、李煜"侁自肩如削"等描写,则展现了五代诗人对女性身体美的独特观照。与唐代宫体诗对女性身体的物化描写不同,这些意象往往隐含一种可望不可即的距离感和忧郁色彩,反映了乱世中人对美好事物的复杂心态。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中的身体意象常与疾病、衰老相关。李煜"憔悴年来甚"、"朝髭半染霜",钱俶"穿破苔痕恶笋芽",这些衰病意象的大量出现,构成了五代诗歌的独特景观,折射出时代的精神氛围。
4. 色彩意象的象征系统
第八卷诗作中的色彩意象构建了丰富的象征系统。红色系列最为突出:李璟"蓼花蘸水火不灭"的炽烈,"红碧相杂敷清流"的鲜明;李煜"红叶飕飗竞鼓声"的凄艳。这些红色调意象或象征生命的激情,或暗示暴力的血腥,或表现衰败的凄美,内涵十分丰富。
白色意象则多与纯洁、病态相关:李璟笔下"素姿好把芳姿掩"的雪,李煜"玉笥犹残药"中的玉色,孟昶"冰肌玉骨"的描写。这些冷色调意象营造出一种脆弱易逝的美感,与红色意象形成鲜明对比。
青(绿)色意象相对较少,但同样重要:钱俶"廊庑周遭翠幕遮"的翠色,李从善"绿影复幽池"的绿意。这些意象多用于描写幽静环境,暗示远离尘嚣的向往。五代诗人通过不同色彩意象的交织运用,构建了极具张力的情感世界。
5. 意象组合的艺术特色
第八卷诗作在意象组合上呈现出鲜明的时代特色。对比式组合最为常见,如李煜"黄花冷落不成艳,红叶飕飗竞鼓声",将静寂的黄花与喧闹的红叶并置,形成强烈反差;李璟"素姿好把芳姿掩"则让雪与花相互映衬,构成色彩和质感的双重对比。
意象的跳跃性组合也颇具特色。王衍"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从"玉云"突然跳到"月华",中间省略过渡,造成时空交错的梦幻效果。这种组合方式显然受到李商隐等晚唐诗人的影响,但在五代诗中更为大胆自由。
意象的层递式组合则用于情感深化。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由"江南江北旧家乡"的地理意象,到"吴苑宫闱今冷落"的建筑意象,再到"云笼远岫愁千片"的自然意象,最后聚焦"兄弟四人三百口"的人物意象,层层推进,情感也随之不断深化。
6. 意象系统的时代特征
第八卷诗作的意象系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意象的选择偏向衰败、忧郁类型。与盛唐诗歌中蓬勃向上的意象不同,五代诗中多见"残莺"、"冷落"、"憔悴"等衰飒意象,反映了时代的精神氛围。
其次,意象的内涵更加复杂多元。一个意象往往同时承载多种甚至矛盾的情感,如李煜笔下的"月"既象征美好往昔,又暗示现实残酷,具有张力十足的多义性。
再次,意象的组合更加自由灵活。打破常规时空逻辑,根据情感需要自由组合,如李璟将盛开的荷花与被斩的宫女头颅并置,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最后,意象的个性化程度提高。诗人常赋予传统意象以个人化理解,如李昪将"灯"与自身命运相联系,钱镠使"锦衣"成为个人奋斗的象征,体现了意象运用的独创性。
7. 意象系统的文学史意义
第八卷诗作构建的意象系统在中国诗歌意象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它继承了唐代诗歌意象的丰富传统,又根据时代需要和个人体验进行了创新,直接影响了两宋诗词的意象运用。
五代诗人对忧郁、衰败意象的偏爱,开了宋词"愁"意象的先河;他们对意象多义性和复杂性的探索,为宋诗"以故为新"的意象策略提供了借鉴;而对意象个性化运用的尝试,则预示了后世诗词中"有我之境"的发展方向。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中李煜等诗人的意象系统已经呈现出"词化"倾向。意象更加细腻精巧,组合更加自由灵活,情感表达更加含蓄婉转,这些特点后来都在宋词中得到充分发展。因此,研究第八卷的意象系统,对于理解由诗向词的演变具有重要意义。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构建的意象系统既深深植根于时代土壤,又体现了诗人们独特的艺术创造力,是中国古典诗歌意象艺术发展的重要环节。通过分析这些意象的选择、组合和演变,我们能够更深入地理解五代诗歌的美学特质和文化内涵,更全面地把握中国诗歌意象传统的发展脉络。
八、诗与唐代社会
《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虽然创作时间已进入五代时期,但这些作品仍深深植根于唐代社会文化的土壤,并反映了由唐至五代的社会变迁。通过分析这些诗作与社会历史的关系,我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文学作品与时代背景的互动,把握诗歌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的多重意义。
1. 诗歌中的政治变迁印记
第八卷中的诗作清晰地记录了唐末五代政治动荡的历史轨迹。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中"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的描写,不仅是对南唐衰落的哀叹,更是对整个唐代繁华逝去的挽歌。诗中"三十年来梦一场"的感慨,浓缩了从盛唐到五代的历史巨变给人们带来的幻灭感。
钱镠《巡衣锦军制还乡歌》则从另一角度反映了五代时期的政治现实:"斗牛无孛兮民无欺,吴越一王兮驷马归。"作为地方割据政权的统治者,钱镠诗中强调"民无欺"的治国理念和"吴越一王"的地方认同,正是唐末中央集权瓦解、地方势力崛起的生动写照。与唐代宫廷诗的天下意识不同,五代君王诗作更多表现出地方性和割据性特征。
李璟《保大五年元日大雪》中"坐有宾朋尊有酒,可怜清味属侬家"的描写,则反映了五代小朝廷在动荡中寻求暂时安宁的心态。与唐代元日应制诗的恢宏气度相比,这里的节日描写更加私人化和内向化,暗示了政治格局由大一统向多中心转变的社会现实。
2. 社会阶层与诗歌创作
第八卷诗作鲜明地反映了五代时期社会阶层流动的特点。钱镠作为盐贩出身的开国君主,其《没了期歌》直白朴实,充满市井气息:"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这种通俗风格与他的寒微出身密切相关,打破了传统宫廷诗的典雅规范,为诗歌注入了新的活力。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南唐宗室李从善的《蔷薇诗一首十八韵》,辞藻华丽,用典繁复:"绿影复幽池,芳菲四月时。管弦朝夕兴,组绣百千枝。"这种精工雅致的风格体现了贵族文化的延续,反映了南唐作为文化政权对唐代贵族文学传统的继承。
李煜诗作则代表了亡国君王的特殊视角。《感怀》中"层城无复见娇姿,佳节缠哀不自持"的描写,既是对个人命运的悲叹,也隐喻了整个贵族阶层在乱世中的没落。五代十国的社会动荡使不同阶层的命运发生剧烈变化,而这些变化在君王诗作中得到了独特的表现。
3. 战争动乱的文学映照
第八卷中的诗作虽少直接描写战争,但乱世的阴影无处不在。李煜《挽辞》中"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的比喻,暗示了生命在乱世中的脆弱;《悼诗》"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的描写,则折射出战乱带来的普遍忧郁。
王衍《批叶翘谏书纸尾》:"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尽不禁愁。"以"乱红"象征战乱导致的繁华消逝,形象而深刻。前蜀被后唐所灭的命运,使这首诗具有了预言般的悲剧色彩。
李衍《过白卫岭和韩昭》则直接涉及军事:"前望陇山屯剑戟,后凭巫峡锁烽烟。"虽然写的是前朝事,但反映了五代时期人们对军事屏障的重视。战争作为五代十国的常态,深刻影响了诗人们的世界观和创作心态。
4. 都市与乡村的对照
第八卷诗作中都市与乡村的对照也值得关注。李煜《病起题山舍壁》描写山居生活:"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这种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唐代田园诗一脉相承,但在五代语境中更多了一层逃避乱世的意味。
与此相对的是对都市生活的描写。钱俶《宫中作》:"廊庑周遭翠幕遮,禁林深处绝喧哗。"虽写宫廷,实则反映了五代时期都市上层社会的生活状态。在战乱频仍的背景下,这种宁静奢华显得尤为珍贵和脆弱。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五代君王诗作中已经很少见到唐代都市诗那种对市井繁华的热情描绘,更多是封闭的宫廷景观或理想的乡村图景。这种变化反映了唐末五代城市经济的衰退和社会心理的内转。
5. 社会思潮的诗性表达
第八卷诗作还反映了五代时期多元的社会思潮。佛教思想的影响尤为显著,李煜《病中书事》:"赖问空门知气味,不然烦恼万涂侵。"《病中感怀》:"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这些诗句表现了佛教在乱世中的精神慰藉作用。
道家思想也有体现,李煜《病起题山舍壁》:"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表达了摆脱世俗羁绊的愿望。佛道思想的流行,与五代社会的动荡不安直接相关,诗作中这些思潮的反映,为我们理解当时的社会心理提供了珍贵资料。
与此同时,儒家忠孝观念仍在延续。钱镠《巡衣锦军制还乡歌》中"父老远来兮相追随"的描写,体现了对乡土伦理的重视;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兄弟四人三百口"的家族关怀,则反映了宗族观念的持续影响。多元思想的交融,构成了五代诗作丰富的思想内涵。
6. 社会生活的多维呈现
第八卷诗作从多个维度反映了五代时期的社会生活。节日习俗方面,李璟《保大五年元日大雪》记录了元日的宴饮活动;日常生活方面,李煜"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描绘了病中生活细节;娱乐活动方面,李从谦《观棋》反映了士大夫的休闲方式。
物质文化方面,钱镠诗中"锦衣"、"金杯"等意象反映了当时的服饰和器用;建筑文化方面,钱俶诗中"廊庑"、"窗纸"等描写提供了建筑细节;音乐文化方面,李煜《书琵琶背》涉及乐器制作工艺。这些诗作虽不以记录社会为目的,却无意间保存了丰富的社会生活史料。
尤其珍贵的是,这些记录多来自统治者的视角,与正史记载形成互补。如钱镠诗中反映的地方治理情况,李煜诗中透露的宫廷生活细节,都为研究五代社会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7. 诗歌的社会功能演变
在五代特殊的社会环境下,诗歌的社会功能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传统的政治功能有所减弱,如应制诗、讽喻诗数量减少;而抒情功能、交际功能则得到强化。钱镠《巡衣锦军制还乡歌》虽有政治仪式作用,但更多是个人情感的表达;李从善《蔷薇诗》呈徐铉,则主要服务于文人交际。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歌的自我慰藉功能在乱世中的强化。李煜的大量诗作都是自我排遣的产物,如《病中感怀》、《病中书事》等,诗歌成为应对现实困境的精神工具。这种功能的转变,反映了文学在社会动荡时期的自适应和调整。
与此同时,诗歌作为身份标志的功能依然重要。南唐君主和宗室的精雅诗作,是其文化统治合法性的象征;钱镠的质朴诗风,则是其寒微出身和务实作风的宣示。通过诗歌表现文化资本,是五代统治者巩固地位的重要手段。
8. 社会变迁与诗歌演变
从长远视角看,第八卷诗作反映了中国社会由唐到宋转型期的文化变迁。贵族文化的衰落和庶民文化的兴起,在钱镠与李从善诗风的对比中得到鲜明体现;文化中心由长安、洛阳向金陵、成都等区域中心的转移,也与各割据政权的文化创作活动相呼应。
社会价值观念的变化同样明显。唐代诗歌中常见的建功立业主题在五代君王诗作中大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对个人命运和日常生活的关注。李煜"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的诗句,反映了乱世中价值观的深刻变化。
诗歌创作主体的变化也值得关注。唐代诗人多为官僚士大夫,而五代时期割据政权的统治者直接参与创作,带来了诗歌视角和内容的独特变化。第八卷中君王诗作的特殊性,正是这种社会结构变化的文学反映。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虽然数量有限,但作为特定历史时期和社会环境下的文学产物,它们以独特的方式记录了时代变迁,反映了社会风貌,参与了文化建构。通过分析这些诗作与社会历史的多重关联,我们能够更深入地理解文学与社会的复杂互动关系,更全面地把握中国诗歌发展与社会演变的内在联系。
九、域外传播
《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虽然产生于中国历史上的分裂时期,但其艺术价值和历史意义却超越了时空界限,在东亚汉字文化圈乃至更广阔的范围内产生了深远影响。探讨这些诗作的域外传播与接受情况,不仅能够揭示中国文学的跨文化影响力,也能为理解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互动提供有益视角。
1. 在东亚汉字文化圈的传播
第八卷中的诗作,尤其是李煜、孟昶等人的优秀作品,很早就传播至朝鲜半岛、日本和越南等东亚汉字文化圈国家和地区。在朝鲜高丽时期(918-1392),李煜诗作就受到文人士大夫的高度推崇。高丽诗人李奎报(1168-1241)在《白云小说》中多次引用李煜诗句,并模仿其风格创作,可见影响之深。
日本平安时代(794-1185)的贵族文人也十分欣赏五代君王诗作。藤原公任(966-1041)编纂的《和汉朗咏集》收录了李煜"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等诗句,作为汉诗写作的典范。日本现存多种《李煜集》写本,其中一些版本比中国本土保存的更为完整,具有重要的校勘价值。
在越南李朝(1009-1225)和陈朝(1225-1400),李煜诗作同样广受欢迎。越南古代文学名著《皇越诗选》中就有模仿李煜风格的作品。这种跨文化传播的基础在于东亚各国共享的汉字文化体系和汉诗传统,使中国诗歌能够被直接阅读和欣赏。
2. 翻译与诠释的世界之旅
18世纪以来,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深入,第八卷中的诗作开始被翻译成西方语言。法国汉学家德理文(Marquis d'Hervey de Saint-Denys)在1862年出版的《唐诗选译》中就包括了李煜的《感怀》等诗。英国汉学家翟理斯(Herbert A. Giles)在1898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中对李煜诗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20世纪以来,李煜诗作的翻译更加系统全面。美国学者刘若愚(James J. Y. Liu)在1960年代出版的《李煜词研究》虽然以词为主,但也涉及诗歌创作;加拿大汉学家叶嘉莹对李煜诗歌的解读在西方汉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这些翻译和诠释工作,使五代君王诗作逐渐为世界读者所了解。
翻译过程中的文化适应和创造性叛逆现象值得关注。如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的著名诗句,在不同译本中有"how much sorrow"、"quelle tristesse"、"wieviel Kummer"等多种表达,每种翻译都融入了译者对原文的理解和目标文化的诗歌传统。这种跨文化的诠释过程,丰富了原作的意义维度。
3. 域外影响与接受特点
第八卷诗作在域外的接受呈现出几个显著特点。首先,李煜作品最受关注,其他君王诗作则相对被忽视。这与李煜作品的艺术成就和情感普遍性直接相关,也反映了接受者的选择性关注。
其次,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对同一作品的解读角度各异。日本传统解读侧重李煜诗的"物哀"美学,与日本古典文学的审美趣味相契合;西方现代解读则更关注其中的存在主义思考和人性表达,反映了接受者的文化前理解。
再次,域外诗人对五代君王诗作的模仿和再创造十分活跃。朝鲜半岛的"香奁体"诗歌明显受到李煜宫体诗的影响;日本平安时代的闺怨诗也有学习李煜的痕迹。这种创造性接受促进了当地文学的发展。
4. 传播途径与媒介演变
第八卷诗作的域外传播途径随时代而变化。早期主要通过使节往来、僧侣交流和典籍贸易等渠道传播。如日本遣唐使虽在唐末停止,但民间商船仍持续输入中国典籍,其中包括五代时期的诗文作品。
印刷术发展后,尤其是明清时期,刻本成为主要传播媒介。朝鲜铜活字印本《李煜集》、日本江户时代和刻本《全唐诗》等,都加速了这些诗作的传播。20世纪以来,学术研究、教材选编、网络传播等新渠道进一步扩大了影响范围。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诗作往往与书法、绘画等艺术形式结合传播。如李煜"揖让月在手"等名句常被书写成书法作品;"帘开明月独窥人"等意境则成为绘画题材。这种跨艺术形式的传播,增强了诗作的艺术感染力。
5. 文化误读与创造性转化
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第八卷诗作也不可避免地经历了文化误读和创造性转化。如西方读者初读李煜诗时,往往难以理解其中的典故和文化密码,需要借助大量注释;而对"香奁"、"钗横"等物象的象征意义,也常有不同理解。
这些"误读"有时反而产生新的艺术价值。如法国象征派诗人从李煜诗中感受到的朦胧美,虽与中国传统解读不同,却开辟了欣赏的新视角。日本学者将李煜诗与"幽玄"美学相联系,也是一种富有创见的诠释。
在韩国、越南等地的接受中,诗作还被赋予本土文化内涵。如李煜的亡国之痛被朝鲜文人用来抒发对高丽王朝衰落的感慨,实现了情感的本土化转移。这种创造性转化是文学跨文化传播的常态和活力所在。
6. 国际学术研究现状
当代国际汉学界对第八卷诗作的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日本学者如川合康三对李煜诗的形式分析,美国学者孙康宜对其中性别表达的研究,加拿大学者叶嘉莹对情感内涵的阐释,都代表了不同研究方向和方法。
比较文学视角的研究尤其值得关注。如将李煜与波斯诗人奥马尔·哈亚姆进行比较,探讨不同文化传统中及时行乐主题的表达;或将李煜诗与日本《源氏物语》中的和歌对照,分析东亚抒情传统的异同。这些研究超越了单一文化框架,具有更广阔的学术视野。
学术交流的日益频繁也促进了研究深入。国际李煜学术研讨会、全唐诗研究国际合作项目等平台,使各国学者能够共享资源、交流观点,推动五代君王诗作研究向更高水平发展。
7. 当代文化传播的新趋势
在全球化时代,第八卷诗作的传播呈现出新趋势。多媒体技术的运用使诗作能够以更生动的方式呈现,如动画短片《李煜的故事》就融合了他的诗作和生平;音乐改编如邓丽君演唱的《独上西楼》取材自李煜词,但也带动了对其诗歌的关注。
教育领域的传播也更加系统。海外高校的中国文学课程多会涉及李煜诗作;《全唐诗》外文版的陆续出版,为国际读者提供了更全面的阅读选择。网络平台上的翻译和讨论,则使传播更加大众化和即时化。
文化交流的双向性日益明显。中国学者开始关注五代诗作在域外的接受史,如王晓平《日本李煜研究史》等著作;而海外汉学家的研究成果也被大量译介到中国,形成良性的学术对话。这种双向交流有助于更全面地理解这些诗作的文化价值。
8. 跨文化传播的文学史意义
第八卷诗作的域外传播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首先,它证明了中国古典诗歌的普世价值,能够超越时空和文化界限,引发广泛共鸣。李煜诗中的人性思考和情感表达,具有超越特定时代的普遍意义。
其次,传播过程中的创造性误读和转化,丰富了诗作的意义世界。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从各自角度进行诠释,使作品获得了多维度的理解和欣赏,体现了文学经典的开放性和生命力。
再次,这种传播促进了文化间的对话和理解。通过欣赏和研读中国诗歌,各国读者得以深入理解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而中国学者通过研究域外接受史,也反观自身传统的特色和价值,实现文化自觉。
最后,五代君王诗作的成功传播也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提供了历史借鉴。情感的真挚、艺术的精湛、思想的深刻,是打动异文化读者的关键因素。当代中国文化对外传播可以从中汲取有益经验。
总之,《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域外传播和影响是一个持续不断、丰富多彩的过程。通过梳理这一过程,我们不仅能够更全面地评估这些诗作的艺术价值和历史地位,也能够更深入地理解跨文化交流的规律和意义,为促进不同文明间的对话互鉴提供有益启示。
十、全唐诗的现代意义
《全唐诗》第八卷收录的五代十国君王诗作,虽然创作于千年前的历史语境中,但其艺术价值和思想内涵却具有超越时代的现代意义。在当代社会文化环境下重新解读这些作品,不仅能够发掘传统文学的当代价值,也能为现代人提供精神资源和美学启示。本节将从多个角度探讨第八卷诗作的现代意义及其活化利用的可能途径。
1. 文学艺术价值的当代重估
第八卷诗作,尤其是李煜、孟昶等人的优秀作品,具有永恒的艺术魅力,值得当代读者重新认识和评价。李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中"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的人生感悟,超越了具体历史情境,触及了人类普遍的存在体验;《秋莺》"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的意象营造,展示了高超的语言艺术,对现代诗歌创作仍有借鉴意义。
从文学发展史看,第八卷诗作在由唐诗向宋词过渡过程中的创新意义需要重新评估。李煜诗中日益明显的内心化、日常化倾向,实际上为宋代文学的发展开辟了道路。当代学者应该跳出传统"唐诗高峰论"的局限,更客观地认识五代诗歌的承前启后作用。
在文学理论层面,第八卷诗作也为现代文论提供了分析样本。李煜诗中的"自我表现"与"普遍人类情感"的辩证统一,可以用来探讨文学创作中个性与共性的关系;其意象系统的构建方式,则有助于理解诗歌符号的生成和运作机制。
2. 情感教育与心灵慰藉功能
在节奏快速、压力巨大的现代社会,第八卷中的诗作具有独特的情感教育和心灵慰藉功能。李煜面对人生巨变时的诗歌表达,为现代人应对逆境提供了有益参照。《病中感怀》"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的坦然面对,《感怀》"不觉潸然泪眼低"的情感宣泄,都展示了健康的情感处理方式。
钱镠《没了期歌》直面生活的忙碌与重复,以朴素的语言表达普遍的人生体验,能让现代职场人产生共鸣;李煜"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的豁达,则有助于缓解当代社会的死亡焦虑。这些诗作传递的情感智慧,可以作为现代心理辅导的补充资源。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八卷诗作中表现出的对自然和闲适生活的向往,如李煜《病起题山舍壁》描写的山居情趣,对缓解现代人的生态焦虑和城市病具有积极意义。通过阅读这些诗作,当代读者可以在精神上暂时逃离都市喧嚣,获得片刻宁静。
3. 文化认同与民族精神建构
第八卷诗作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代文化认同和民族精神建构中具有特殊价值。李煜词早已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符号,而其诗作同样承载着丰富的文化基因。《书琵琶背》"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中对传统乐器的描写,《蔷薇诗》中对花卉文化的表现,都是传统文化活态传承的载体。
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这些诗作代表的中国美学精神和人文情怀,是文化自觉和自信的重要资源。李煜诗中"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的优雅姿态,孟昶笔下"冰肌玉骨清无汗"的审美理想,都体现了中国文化独特的艺术趣味和精神追求,可以作为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
同时,对这些诗作的批判性继承也很必要。如王衍诗中表现的享乐主义,某些作品中的消极避世倾向,都需要放在特定历史背景下辩证看待。当代传承应该是选择性、创新性的,而非全盘接受。
4. 现代教育与人文素养培育
第八卷诗作在当代教育领域具有广泛应用价值。作为语文教育的素材,这些诗作语言精练、情感真挚、意境深远,适合不同学段的学生学习。李煜《秋莺》等作品可以培养语言感知能力;《渡中江望石城泣下》等诗有助于历史情感教育;《观棋》等作品则蕴含深刻的人生哲理。
在高等教育中,这些诗作可以作为文学史、文艺理论等课程的分析案例。通过比较李煜诗与词的异同,可以深入理解诗体与词体的艺术差异;通过分析不同君王的诗风,可以探讨社会地位与文学创作的关系,具有多方面的教学价值。
liutong 2025年于上海
卷8_1【咏灯】
李昪
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
主人若也勤挑拨,敢向尊前不尽心。
卷8_2【游后湖赏莲花】
李璟
蓼花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
红碧相杂敷清流。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
卷8_3【保大五年元日大雪,同太弟景遂汪王景逖齐
王景逵进士李建勋中书徐铉勤政殿学士登楼赋】
李璟
珠帘高卷莫轻遮,往往相逢隔岁华。
春气昨宵飘律管,东风今日放梅花。
素姿好把芳姿掩,落热还同舞势斜。
坐有宾朋尊有酒,可怜清味属侬家。
卷8_4【句】
李璟
灵槎思浩荡,老鹤倚崆峒。
苍苔迷古道,红叶乱朝霞。
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
卷8_5【九月十日偶书】
李煜
晚雨秋阴酒乍醒,感时心绪杳难平。
黄花冷落不成艳,红叶飕飗竞鼓声。
背世返能厌俗态,偶缘犹未忘多情。
自从双鬓斑斑白,不学安仁却自惊。
卷8_6【秋莺】
李煜
残莺何事不知秋,横过幽林尚独游。
老舌百般倾耳听,深黄一点入烟流。
栖迟背世同悲鲁,浏亮如笙碎在缑。
莫更留连好归去,露华凄冷蓼花愁。
卷8_7【病起题山舍壁】
李煜
山舍初成病乍轻,杖藜巾褐称闲情。
炉开小火深回暖,沟引新流几曲声。
暂约彭涓安朽质,终期宗远问无生。
谁能役役尘中累,贪合鱼龙构强名。
卷8_8【送邓王二十弟从益牧宣城】
李煜
且维轻舸更迟迟,别酒重倾惜解携。
浩浪侵愁光荡漾,乱山凝恨色高低。
君驰桧楫情何极,我凭阑干日向西。
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卷8_9【渡中江望石城泣下】
李煜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卷8_10【挽辞】
李煜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卷8_11【悼诗】
李煜
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濛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卷8_12【感怀】
李煜
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层城无复见娇姿,佳节缠哀不自持。
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蛾眉。
卷8_13【梅花】
李煜
殷勤移植地,曲槛小栏边。共约重芳日,还忧不盛妍。
阻风开步障,乘月溉寒泉。谁料花前后,蛾眉却不全。
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卷8_14【书灵筵手巾】
李煜
浮生共憔悴,壮岁失婵娟。汗手遗香渍,痕眉染黛烟。
卷8_15【书琵琶背】
李煜
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卷8_16【病中感怀】
李煜
憔悴年来甚,萧条益自伤。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
夜鼎唯煎药,朝髭半染霜。前缘竟何似,谁与问空王。
卷8_17【病中书事】
李煜
病身坚固道情深,宴坐清香思自任。
月照静居唯捣药,门扃幽院只来禽。
庸医懒听词何取,小婢将行力未禁。
赖问空门知气味,不然烦恼万涂侵。
卷8_18【赐宫人庆奴】
李煜
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消魂感旧游。
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态拂人头。
卷8_19【题金楼子后】
李煜
牙签万轴里红绡,王粲书同付火烧。
不于祖龙留面目,遗篇那得到今朝。
卷8_20【句】
李煜
迢迢牵牛星,杳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
莺狂应有恨,蝶舞已无多。(《落花》)
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咏扇》)
病态如衰弱,厌厌向五年。(以下《律髓注》)
衰颜一病难牵复,晓殿君临颇自羞。
冷笑秦皇经远略,静怜姬满苦时巡。
鬓从今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旧黄。(以下《翰府名谈》)
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
人生不满百,刚作千年画。(《野客丛谈》)
日映仙云薄,秋高天碧深。(《海录碎事》)
乌照始潜辉,龙烛便争秉。(以下《孔帖》)
凝珠满露枝。
游飏日已西,肃穆寒初至。
九重开扇鹄,四牖炳灯鱼。
忌觞无算酌。
倾碗更为寿,深卮递酬宾。
卷8_21【蔷薇诗一首十八韵,呈东海侍郎徐铉】
李从善
绿影复幽池,芳菲四月时。管弦朝夕兴,组绣百千枝。
盛引墙看遍,高烦架屡移。露轻濡彩笔,蜂误拂吟髭。
日照玲珑慢,风摇翡翠帷。早红飘藓地,狂蔓挂蛛丝。
嫩刺牵衣细,新条窣草垂。晚香难暂舍,娇自态相窥。
深浅分前后,荣华互盛衰。尊前留客久,月下欲归迟。
何处繁临砌,谁家密映篱。绛罗房灿烂,碧玉叶参差。
分得殷勤种,开来远近知。晶荧歌袖袂,柔弱舞腰支。
膏麝谁将比,庭萱自合嗤。匀妆低水鉴,泣泪滴烟雨斯。
画拟凭梁广,名宜亚楚姬。寄君十八韵,思拙愧新奇。
卷8_22【观棋】
李从谦
竹林二君子,尽日竟沉吟。相对终无语,争先各有心。
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若算机筹处,沧沧海未深。
卷8_23【赠别唐太师道袭】
李建
丱岁便将为肘腋,二纪何曾离一日。
更深犹尚立案前,敷奏柔和不伤物。
今朝荣贵慰我心,双旌引向重城出。
褒斜旧地委勋贤,从此生灵永泰息。
卷8_24【幸秦川上梓潼山】
李衍
乔岩簇冷烟,幽径上寒天。下瞰峨眉岭,上窥华岳巅。
驱驰非取乐,按幸为忧边。此去如登陟,歌楼路几千。
卷8_25【题剑门】
李衍
缓辔逾双剑,行行蹑石棱。作千寻壁垒,为万祀依凭。
道德虽无取,江山粗可矜。回看城阙路,云叠树层层。
卷8_26【过白卫岭和韩昭】
李衍
先朝神武力开边,画断封疆四五千。
前望陇山屯剑戟,后凭巫峡锁烽烟。
轩皇尚自亲平寇,嬴政徒劳爱学仙。
想到隗宫寻胜处,正应莺语暮春天。
卷8_27【宫词】
李衍
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华池上月华新。
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卷8_28【醉妆词】
李衍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卷8_29【句】
李衍
不缘朝阙去,好此结茅庐。
卷8_30【巡衣锦军制还乡歌】
钱镠
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
功成道上兮列旌旗,父老远来兮相追随。
家山乡眷兮会时稀,今朝设宴兮觥散飞。
斗牛无孛兮民无欺,吴越一王兮驷马归。
卷8_31【没了期歌】
钱镠
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
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
卷8_32【句】
钱镠
须将一片地,付与有心人。
黄河信有澄清日,后代应难继此才。
传语龙王并水府,钱塘借与筑钱城。
卷8_33【宫中作】
钱俶
廊庑周遭翠幕遮,禁林深处绝喧哗。
界开日影怜窗纸,穿破苔痕恶笋芽。
西第晚宜供露茗,小池寒欲结冰花。
谢公未是深沉量,犹把输赢局上夸。
卷8_34【避暑摩诃池上作】
孟昶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
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寂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卷8_35【批叶翘谏书纸尾】
王继鹏
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尽不禁愁。
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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